安安静静的写文字

【全职】薄雾森林

薄雾森林(上)  薄雾森林(中)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玩荣耀的呀?”乔一帆从自动售卖机下方取出两听可乐

“小学六年级,大概是那会儿”高英杰舔了舔嘴唇“第一次去网吧,带我去那儿的哥哥提起过,觉得好奇就开始玩了”

“我也是六年级那会儿,放学回家赶紧晚上几把。”

“偷着玩”

“恩”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高英杰走在前面,衣角没熨烫好打着卷往上面弯,乔一帆半弯着身子把衬衣角往下面拽。指甲蹭到衬衣里是金属般的凉意,扑鼻而来的风是黑色汽泡水的味道,呛得人鼻翼发痒。秋黄色衬衣下方是少年特有的蝴蝶骨,扑棱着撑起了一方阴影,最上方是一根红绳接头处烧焦成暗色。

“戴着的是玉吗”乔一帆捏住高英杰颈后红绳的结,指甲在上面轻轻刮着,烧焦后的绳口凸起不平

“恩,”高英杰拽出来“你生日时的同款”

“想起来了”乔一帆往衣领深处掏,也拽出了条棕色的细绳下面同样坠着一个同心玉。

路灯沉默的排成一条线,灯光被冷风吹得有些晃。风一吹过来是晃晃悠悠的鹅黄色的冰冷,仔细看的话两个男孩的玉坠并不相同,棕色细绳坠着的玉环颜色略淡,混合着生硬的脆;红色细绳坠着的玉环显得更有质感,玉中心向四周裂开了几道冰纹,轻微的纹路又被长年沉淀下来的质感打磨的圆润,融进了玉环中心。

 

灯光还温柔的驻守在一起,倒影在眼睑深处是笑意与摇曳的光影。

怎么是你。

和我遇见的怎么是你。

一辆车从路拐角处驶来,远光灯照的本不平坦的路面更加崎岖。黑色的阴影砸在水泥地上是一个不会辐射的漩涡,谁的岁月在夜晚慢行中洋洋洒洒的四散飞走,谁的道路在横横竖竖的彼此交错,谁的轨迹不再形同陌路,谁和谁的目光又凝在一起不再分离。

还好,和我遇见的人是你。

 

他们一起走了很多次长路,心中的情感一遍遍沉淀下去,积成了砸在道路中央的影。即使是再内向、再敏感的少年也是希望能让心里找到个归处,就在这个远离家乡的陌生城市。

随着一次次的训练排名,差距逐渐拉大。高英杰天赋极强,在训练榜单上稳居第一。乔一帆成绩优秀,但始终徘徊在五、六名之间,只有冲入前五的人才有机会入围到正式队伍中。

乔一帆看着好友的排名隐隐有些羡慕,明明是和自己如此相似的友人。怎么差距就这样子明显,嫉妒的芽在阴影处暗自萌发。但当下一次成绩排名出来时,看着榜单的第一名又不自觉的骄傲。事后虽然有着嫉妒,但得知排名的第一瞬间,心里却在想幸好是他,幸好这次的第一名又是他。

 

吵过架么?

真正的吵架从来没有,但心中的怨气却曾在心头里徘徊。

怨他么?又为什么呢?-

怨他的。在这个陌生地方,能够埋怨的人只有对方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点,不尴不尬的地位,以及怎么努力都毫无起色的成绩。心中难免有一扇小门渐渐关上。屋里是一个人的灰色空间,你砸毁了房间里的一切事物,在心中的小天地里构筑高墙,只有窗外的友人不安的看着你,隔着玻璃对你挥手。走开啊,回到你的地方去,你想。但手中却悄悄拿起了钥匙,打开了你面前的矮门。

也在心里生过闷气,暗自挑着对方身上的小毛病,但挑剔完后这些都变成了你要照顾他的理由。你想着对方面子薄,要在人前顾他周全。只是当在训练室里,对方的成绩又一次完虐你。

  一天又一天,奇怪的是不论一同走过多少天,在记忆里却都是夏天。夏至完了是初夏,初夏完了是暮夏,暮夏完了又是初夏,反复不前。像行走在不断轮回的过去,但又徘徊在从未有过的未来。

 

高英杰倒了杯水,安静的看着电脑上显示的副本,灯光晕黄了一片脸颊。在一帆打副本关键时轻声说两句提示,还不忘观察着你的表情。不顺心皱眉时,他便缓和着语气说,这样操作已经很厉害了。说罢后不忘关注着你放松下来的神态。

是在午饭之时,他被队长叫去加训。你趿拉着脚步走去食堂,看见一桌桌围坐成一团的人,打包了一大份红豆冰沙回宿舍去吃。那天他跟队长说:“我,我刚刚说要和一帆……吃饭”说道最后没了声音,王杰希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七七八八,刘小别拎着一盒糖不甩滑过来才知道是这要去和一帆吃饭。他拎着刘小别友情奉送的两只糖不甩来饭厅找你,却左找右找不见你的影,问了一圈也都回答不知道。

把你的自尊心当成掌心里的宝,小心翼翼的护着,唯恐在无意间被剑击碎。

这种源于心中

这样子,你有能发些什么脾气呢?

 

在训练营结束的最后一天,回去的路上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下了天桥,乔一帆先发了发声。

“如果这次失败了怎么办?”乔一帆看着路的两旁,灯光静默成两排。

“大概是回去上高中”高英杰也不是很确定,只是尽量随着家人的想法。他本来的学习就不算太差,就算回去重读一年初三也无所谓。

“其实我想,”乔一帆又不知道怎么去表达,无论是梦想还是未来,压在少年身上远比深夜还要沉重,而他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完想做的事情“打荣耀吧。”

“恩,”高英杰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融化,是岩烤着的肉排,淋满酱汁呲呲作响。

走在路旁,深夜只有蝉声鸣叫,海棠花未眠,温柔的舒展开花瓣。他们悄悄的牵起了手,柔软的,带着温凉的汗,他们在深夜交换了一个秘密,是一朵带刺的娇艳玫瑰封印在心底。

夜光薄凉,映入眼帘。

能够遇见的话,真好。

 

等第二天后,宣布签约名额时,高英杰自然是被收入队中。乔一帆又辛苦的加训了一个星期,和另一个新手比较了一番才被纳入队伍。

 当时有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一等训练结束就赶紧拎出书包写开作业。在离最终考核还有几天时,被家长揪着辫子领回了家。

王杰希从名单上扫了一眼成绩,牧师角色,中等偏上的排名,应该不会被纳入队。这样想完了以后他又觉得可惜,其实是很认真的孩子,即使是没天赋,他也不希望对于这些努力的孩子太过残忍。

 一年后等乔一帆离队时得知,当时的那个小姑娘考上市区最好的寄宿高中,只可惜这黄金三年是玩不了网游了。

 

 他们各自在训练营里努力着,有时从屏幕上移开眼睛,素白墙壁上隐约的印着花花绿绿的草叶色,过了好久一阵才消失。

 但可惜并不是所有努力的人都有结果的,乔一帆等真正训练起来才知道天赋的作用。

 努力者如乔一帆,从清晨到黑夜从不离开座位,但只能摸着脊椎骨一节节的痛。

 天才者如高英杰,通过两个月的密集训练便获得了队长王杰希的青睐。

 

 但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一同训练,一同吃饭,一同回宿舍时走过长长的天桥,一同趴在栏杆上诉说着更加遥远的梦想,以及,一同感受到手指触碰在一起时触电般的感受。明明只是顷刻间,明明连皮肤的温度还没有传递过来,但是,事后回想起来怎么就心动了呢?

 是加满糖水浸渍在玻璃瓶里在炽热阳光下照射下的柠檬,青春的心事是嘴里沾满湿润泥土的草叶,它们安静的发酵着,只是酸涩的气息灌满了鼻腔和那颗不安跳动的心脏。

 

 已经预见太多太多的欣喜了,如果真要阐述那一年的日子,不过是一句,少年无暇。

 “感冒好点没,给你带了梨水。”高英杰编辑完短信,嘱咐妈妈把保暖杯灌满。

 回到训练营后,乔一帆找来两个小碗,灌得慢慢的。鸭梨在中央堆积出一个雪白的小尖,雾气氤氲着看不清对方含着笑意的脸。

 如此温暖的事情发生在冬季。

 

 

 但是究竟什么时候改变了呢?

 训练营里一次次的训练排名。不断向后调整的座位。越来越少的共进晚餐的时间,因为对方有着队长亲自指导的联系。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但是,这样么?

 

 乔一帆用衣领裹住脸颊,搬到了最角落的位置,旁边只有一台饮水机,加热时像一只不断吐泡的鱼。

 他开始幻想,在饮水机里真的生长着一条发光的鱼,在这件大训练室,只有背后的鱼以及眼前的显示屏散发着光芒。

 很多人都知道高英杰与乔一帆是好朋友,一来是因为高英杰的天才名气,二来是因为每当休息时,他们其中总有一个人穿过长长的、长长的训练室,从进门后最显眼的写字台到被绿萝掩盖着的角落。

 乔一帆觉得这段路比车水马龙中浮起的天桥还要长。

 他开始感到失落,像是在原本寂静的水中抛掷加盐的冰块,像是把前方的道路引入大海,原本的生活失去了平衡。他去年初三,他和家人抗争了一年打荣耀,最终他进入了微草训练营。当时他有了一种真正过日子的感觉。

 而现在呢?

 被人用刀从后背一点点的挖空,毫无防备。只得从前方小心翼翼的护着跳动着的心跳。

 他的信仰以及滚滚流淌的热血。

 他觉得自己少了一个后背。

 

 在回宿舍之前,他先去俱乐部对面的银行取了钱,当他看见比上个月要多一位数的金额时,放声大哭。

 是他家人给他的,但他现在却迷失了方向。

 他在天桥上站了很久,街道旁人影匆匆。在刚进入队伍时,他的内心也如洁白云朵一样的膨胀过。在第一次交到兴趣相近的天才好友,他心底里也真心实意的欣喜过。但是,真正路又在哪里?

 这是一个荒草丛生的季节,这是一个候鸟归家的季节,这是一个哀歌划破了天空的季节,这是一个只属于少年的季节。

 等他站立在领奖台上时,未尝不怀念这样子的时光。不是因为这个季节有多少机遇和美好,也不是因为这时光有过多少汗水。只是因为这些是属于他走过的路,他在这里遇见了最好的人,进入了他多年后也真心祝福的战队,也在这里走了无数次世界上最浪漫的天桥。这可能不如原本那般美好,也许只是收到记忆加工后的产物。但即使当他沉寂后,想起种独一无二的季节时,就感受到了莫大的慰藉。记忆中的他们,始终站立在那里,告诉他要向前进,即使找不到路在何方。

那段路程是遥远的旅途中闪闪发光的一段,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你看,你曾经走的路就在那里,顺着它的光继续向前进。

 

 乔一帆在一年后没能继续续约,而高英杰不负众望成为了王不留行的内定接手人。王杰希当时签下乔一帆时,也是知道他没有太多的天分,但他还是想试试。

没有天赋,你很难超越荣耀顶端的人,但是你可以一步步的超越你过去的自己。你要相信,然后坚持着。也许不会有人为你披上王者的衣冠,但是只要是努力,任何人都会有所建树。

这段话他没有在微草对乔一帆说过。反倒是等乔一帆去兴欣后,叶修在他生日前,联系自己和高英杰希望能够录制一个庆生视频。他在那时说出口,不只是对乔一帆,还有努力过的很多人,那些在金字塔底端奋力拼搏的年轻孩子。

他也不知道这段话乔一帆有没有听进去,毕竟视频里有高英杰还有那么多兴欣的队友。但是他还是想说出口,如同还愿。

 

  乔一帆在离开时看见角落里的那台饮水机,他给所有人都倒过水,很多次。他现在还相信饮水机里面生长着一条鱼,一条会发光的鱼。

 十六次,他一共帮高英杰接过十六次水。他还记得每次帮高英杰接水时,饮水机里的鱼就对他微笑。这是一种仪式。

 

 乔一帆去往了兴欣战队,想家了便去西子湖畔走走,他像一只准时的指针,不急不慢。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希望自己是沉稳的。

 他常在那里遇见一个人,和他一样的人。那个身穿白褂的男人,手指修长,脖颈处有凌厉的一道疤。男人对他说过“我为了一个人,在身体上划了十七刀。我成功了,他会回来的。”

 乔一帆想,他要不要再为高英杰倒一杯水。

 第十七杯,心中的鱼对他笑十七次。一个隐秘的仪式。

 

 兴欣胜利那天,他在西子湖畔又遇见过那个男人,男人和另一个陌生的蓝帽小哥走在一起,脚步乱了,但笑的很开心。他跟随了一段,但还是没有上前去问:“你究竟有没有划第十八刀。”

 

 他们离别前的拥抱是在天桥上,他生命中最浪漫的一段路。

 当他们拥抱的那一刻,他流淌着的滚滚血液在胸口里颤动。他的手心隔着衬衫触摸到他的后背。被压变形的手臂,遮住了呼出的气流,扑到对方的小臂上迅速凝华成挂在汗毛上的水珠。他觉得他的心里生长着一只猛兽,以及一大片逆杵着的麦田,它们排列在墓碑旁,整齐的列成两排。中间是他所走过的路。多年后等他蓦然回首,才发现这个烽火四起的季节,无数死去的信仰在道路上铭刻下了印记,还有梦想,燃烧着,照的远方的他瞳孔闪耀。

 而这时候,他想到要天长地久。

 是的,我们在拥抱。

 当他的手臂揽过对方的后腰时,他的那里有一块凹陷。

 把我种植进去吧,让我幻化成藤蔓长到你的心里。

 

 除了这个拥抱他什么也没有留下,他们各自离开。等上了飞机上时,乔一帆才发现,现在穿的大衣是对方在临出门时,推说晚上寒冷拿给自己的。他把衣服裹成球,报到怀里,看着飞机窗外反复交替着的冷暖气流,合上了疲惫的眼睑。

 在他数着日子过活之时,他把那件大衣拿出来晾晒,翻出口袋才发现里面装着被线头缠绕着的被水泡发了的碎纸屑。上面会是什么,是随意的一张废纸,还是当年敏感内向的少年留给他的祝福。

 他想把那张纸放在土地里,以后生长的树是他心口中蔓延的青藤,他想把那张纸绑到风筝上,断了线就会飘到他们都能看见过的天空,他觉得那张纸就是一枝玫瑰,一个长吻,一记子弹,它一下子射入他的心脏。

 而现在的他离当年又有多远了呢?在黄昏、天桥、候鸟归,风清、月明、笑意暖,不过是那些年少的时代。

 “十七刀。”那个白褂男人对他说过“当喉咙被割掉下悬崖时,我想起了我的小哥为我跳下悬崖。”

 他想起当年打比赛时,特意穿着对方给自己的大衣。而那张纸,一直留在里心脏最近的地方。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荣耀是在他成为职业赛手的第十一年倒闭的,他整满二十七岁,在一年前他与高英杰那一代几乎是集体退役。苏沐橙、孙翔等黄金一代早已不在,只有卢瀚文和邱非还在继续坚持。喻文州是荣耀史上最晚退役的,三十二岁才结束索克萨尔的梦境。在喻文州最后的两年职业生涯中常常战败,他笑的有些无奈,只是道,索克萨尔失去了一个强硬的盾牌。

 

 荣耀关闭服务器的前几天,兴欣战队凑在一起吃了顿饭,吃到一半正巧碰见来杭州出游的黄少天和喻文州。

聊到午夜,他们把过去的每一件事情都细细梳理着。他们当年的青春梦想,他们站在领奖台上的光辉岁月,他们随年龄上涨但仍在退役边缘坚持的那些时光。

这里面没有谁是不辛苦的。

有些人羡慕喻文州,过慢的手速延迟了他的退役年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初在训练营时,他十四岁。一对一演练时他从未被重视。他不是什么有着天赋的人,只有一步步的缓慢前行着。索克萨尔坚定的前进着,凭借着一步步的努力还有前面为他阻挡一切风险的夜雨声烦。

有人说叶修,当初没成绩时又有谁理解那个放着富裕家庭不要,跑到网吧里通宵的小小少年。他摸着口袋空空的裤兜开启了属于一叶之秋与秋木苏的荣耀时代。他活在属于自己的荣耀里,独自缅怀着另一个虽不在但从未死去的人。

有人还会说乔一帆、高英杰、邱非、卢瀚文这些在荣耀辉煌时期取得胜利的年轻选手。邱非听完赞美后,低下头,把手指又放回键盘。屏幕上的人永远是少年的样子,他们还在厮杀。

因为这些男孩从不停歇,每一分,每一秒,他们都在离梦想更近一步。

  网游爱好者都羡慕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职业选手,但只有真正接受过试训的他们才知道,在光荣的背后有多少人半路跌下了深渊。像黄少天的话唠虽然是生来就有,但他的手速绝不是一朝一夕的练成。像是罗辑,这种草根选手虽在数学试卷上体会到非凡的乐趣,但也在网游中感受到过强烈的挫败感。当然,在座的各位都觉得数学难道满分要比网游打出名要难得多,只有包子会把罗辑数学成绩优异的原因归结为他的星座。

后来有人说到了当年的在网游里最后一次的繁花血景,在不同战队的两个人,至少初心不改。

初心不改。

 

这么一群人要了酒,魏琛很努力的想灌黄少天的酒。

喻文州拼尽全力的阻止,他知道黄少天喝醉了以后话更多。有一次黄少天喝醉后,喻文州受不了用手臂把卢瀚文捞出屋,换房间安置好。黄少天一头栽进被毛绒娃娃掩盖着的床。第二天卢瀚文回屋后发现他那一堆娃娃,排排坐列成一圈,上面用彩笔画满了文字泡。黄少天酒还没醒,听见门外有动静,冲着一排娃娃大吼:“叶修,我们来PKPKPK吧。”

一个星期后喻文州特地打电话叫王杰希派遣刘小别去游戏厅夹娃娃。刘小别觉得蓝雨那帮子全都是人才,除了手速慢到可以延迟退役年龄的喻文州,以及让电竞比赛改规则的黄少天不算,还出了个为了一圈娃娃哭了一个星期的卢瀚文。

莫凡真心话大冒险玩输后,黄少天要他爆出叶修一个秘密,他觉得莫凡是个十分老实的孩子。但是一阵风刮过,莫凡没有说一句话。  

安文逸来救场说叶修有一次不想参加采访,于是打电话给叶秋说他找到一个离家出走的好机会。说完后在座的各位都一直很感谢自己的妈妈没有给自己生个兄弟姐妹,要不然指不定会碰见什么样没下限的。

他们翻开视频一起努力破译着周泽楷话里的意思,莫凡看完后一眼不发,包子说他是在问对方是什么星座的,黄少天自行补脑了二十分钟,连喻文州都开启了屏蔽功能,乔一帆想了想说要不要问江波涛前辈。

电话打过去对方“恩”了好几句,他们这才了解到对方是周泽楷。挂了电话不久,江波涛回来电话,一字一句的翻译完周泽楷的话语。后来叶修摇了摇头说,这样的人才,怎么就被网游给掩埋了。现在江波涛在一家大型宠物商城工作,估计是专门翻译阿猫阿狗的语言。

他们把蓝雨曾经的正式队员数了个边,非常难过的知道了,除了一位早已退役的技术人员,其他人都没结婚。魏琛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吸了吸鼻子,有点想哭。

最后包子、叶修、魏琛、方锐以及很有奉献精神的喻文州都喝多了。

 

除了喻文州没一个酒品好的。

叶修撑着给叶秋打了个电话:“老弟呀,真的是太感谢爸妈生你了。要不然我也不可能离家出走这么多年。”说完就栽倒餐桌上睡死过去。

魏琛拍着黄少天的肩语重心长的说:“老夫当年也是神一样的少年。”

黄少天一反常态神情凝重说道:“我不想说话。”如果不是魏琛带起蓝雨的头,这个队伍是很可能出几个妹子的。他觉得每次回家被催结婚的困境,估计是魏琛一手造成的。

方锐哭丧着个脸说:“加入兴欣后才知道,每天的饭菜真的没有八菜一汤。叶修那个骗子骗子大骗子。”

包子死活拉着黄少天的手,眼泪婆娑的问:“你是什么星座的?”

“你是一直都没下限,还是跟了叶修后才怎么没下限,渍渍,我就说么一个队长一个样,队长什么样队里就什么样,真的是太没下限了。果然是叶不羞带出来的队伍,哦对,忘了你们队还有个方锐,哎哎,这个队呀真是废了。幸好卢瀚文没来参加饭局,真的是庆幸啊。还有,我才不是什么狮子座。”

包子大惊,扑上来猛哭:“我一直以为你是狮子座,你每次出场我都唱狮子座,你知道我有多难过么?我唱了十年你告诉我你不是狮子座……”

十分钟后,黄少天从门外找来了块板砖。

要不是黄少天要罩着喝醉了的喻文州,他早就上去给包子一记。黄少天临上车时,包子唱着狮子座给黄少天送别。叶修拼尽全力睁开眼睛结果还是一脸黑的栽进了安文逸的眼前。

 

乔一帆帮罗辑把包子安顿好后,给高英杰发短信,手指碾压了好几次键盘,然后一字字的删除。良久,输入框里还是一片白粥模样,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联系了,他最后发送了句“好久不见”

结果对方秒回,“我在杭州出差,明天早上的飞机。”

“那趁着现在见一面吧。”乔一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凌晨三点。

两个人相约在一家小酒吧。

 

乔一帆还记得当初在微草,当入队时父母来训练营看自己,傍晚走后,乔一帆怎么也睡不着觉。他打开父母带来的东西,有一些现金,几件衣服和一个果篮。他从果篮里拎出了两串葡萄到卫浴室清洗干净。走到王杰希的房间时,门缝下方透出一溜光。等到第二天,微草改变了原有的训练方案。

乔一帆去了兴欣后仍觉王杰希是一个很棒的队长,不只是熬夜到凌晨写下的训练方案,还有他生日时队长给他的生贺。

他临进门时发现对面的门也依稀的透着些光,他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推开门开见高英杰斜靠在墙上睡着了,前面的写字台上开着台灯,电脑仍处于待机状态。

乔一帆打开壁橱找出了只碗,往里面塞了串葡萄。走到写字台前想帮忙关了电脑,取消待机后发现木恩的账号还没有下,每日任务只进行到一半。这时他们还都只是初出茅庐的新手,无聊时也会打打网游。

午夜乔一帆还是没有困意,索性借着高英杰的账号玩了起来。做完了每日任务随便在主城逛着,他现在没法开语音,所以不敢贸然组团杀副本。

凌晨四点半天渐亮,睡着的生灵开始醒来。乔一帆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灵魂的存在,将暮未暮的夜晚那些死去的人的灵魂就漂浮出来,路上的灵魂一多就遮住蓝天,把白天变成黑夜。而当清晨,太阳上山,那些死去的灵魂就纷纷离散,露出被遮住的天际。

把游戏档案存储后,准备离开。高英杰还是歪着头靠在墙上睡,穿着微草的夏季队服,第一颗扣子没有系上,露出了少年特有的修长脖颈。高英杰的耳垂后的脖颈有个深的凹陷,乔一帆很早就发现,从凹陷的皮肤开始往下延伸出长而有力的一印子,一直到耸立着的绿色领子。

夏天的阳光喜欢喝醉了往里钻,晕黄的醉了似的一小弯。照的耳垂后发亮亮的,他始终是人群中发着光的少年。

 

光渐渐上涨起来,打到睡梦中男孩的脸颊上,乔一帆不知怎么感觉他的脸颊在同样位置上也烫到不行,那一刻他好像想帮对方把阳光遮住。

乔一帆看着日出,窗外的天空变成了寂静的蓝,死去的灵魂寻找着他们归去的地方。

鬼使神差。

乔一帆凑过去,轻轻吻了吻对方的耳垂,耳垂的下方是一个浅浅凹陷,那里面盛着夏日晕黄的光。他还记得在冬天,他们随队出征去遥远的北方,乔一帆没有带够足够的衣物,高英杰把自己肩头的红围巾接下来,和他一起围上。内向的少年都不太适宜做亲近的动作,做起来有些僵手僵脚,过紧距离的看对方鼻头上的雪,不自觉的显露了笑意。脸颊被冻得僵硬,手指触碰到的地方却是发烫。有没有人说过,看雪花融化的过程会让人脸颊变红。

两个人围着一条围巾靠着对方肩头睡眠,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与人如此亲近。乔一帆看着火车窗外飞流而过的景象,轻轻握住对方的手。 窗外雪落满了白茫茫的大地,无边无垠。

  

有一段时间唐柔很爱放歌,其中有一张盘乔一帆心仪的很,里面清唱着。

“等到风景都看透,谁能陪你一起去看细水长流。”

 他能想到的人却在遥远的另一座城市。

 《春光乍泄》中梁朝伟站在瀑布前说,“我一直以为站在这里的会是两个人。”第一次看他只觉得难过,等到兴欣和微草对战,他看着木恩的角色显示到屏幕里,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他想他完成了比赛就要向唐柔讨来那张光盘。

 

 等高英杰来时正是凌晨四点半。他穿着一件浅色羊绒衣,领口很浅,露出脖颈上系着的一小段红绳,坠着的物件被掩映在绒衣里,乔一帆猜,那是一块玉。

 “该日出了”高英杰不再是当初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内向少年,只是笑容依旧腼腆。

 “我们第一次一起看日出。”乔一帆管服务生要了一瓶松子酒。

 “是第二次。”

 “恩?”

 “有一次你半夜给了我一串葡萄。”高英杰轻轻笑着

 乔一帆用手捏住酒瓶外壁,上面凝结了一层水滴。事后的事他还记得,那一枚清晨,那一个吻,那一个生长在树林里的小小心脏。他以为他再也不会有着年少的心情,那些是只属于少年的季节中的事。但当这天到来是他还是情不自禁的脸红心跳。

 在一切人是物非的景色里,我还喜欢你。

 他给高英杰倒了一杯松子酒,这是第十七次。

 他心中有一个仪式正在慢慢补完,这个仪式横跨了他从少年到青年。他的心里有一条发着光的鱼,对他微笑,第十七次。

 

 出酒吧门时,天空下起了小雨。把羊绒衬衣淋上了长短不一的灰,高英杰撑起了把伞,两个人排在一起走时又想起了曾经在遥远北方的那场雪,他们共围起一条围巾,耳根烫的通红。

时过境迁,我们都还在,从未离开。

 

 高英杰登上飞机看着窗外淡蓝的天,想起在很久以前,还是属于少年的季节,他怀着那种别扭着、敏感的小心思往便签条上写了告别的话语。然后小心翼翼的塞进衣兜。

 他还记得深夜里那串葡萄和一枚寓意不明的吻。他偷偷睁开眼看着天空泛起的鱼肚白。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被挖空,温暖的、粘稠的、让人感到躁动的,而那就是喜欢吗?

 

 荣耀服务器关闭的最后一天,好友上线的提示音起伏不断。  

 木恩开启几次攻击后趁乱,跑到一寸灰旁边。

 “好久不见。”

 “恩。”乔一帆笑了笑,他曾经以为自己迷失了道路,但却忘记了他处在空无杂物的旷野,只要他迈出脚步,皆是未来。

 “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也是。”

 “但是少我们都在这里。”

 “去攀山崖,然后等到服务器关闭吧,。”

 他们站在山顶上看着远方的霞光,这是现实不是童话,不是当一方伸出手臂另一方接过后,万物就会重回当年。伫立在这里的是两个少年已过的男人,但至少热血未凉,初心未改,而你在这里,我也不曾离开。

 他还记得他们看得第一场日出,他小心翼翼的递给对方一枚吻。当时并没有壮美的霞光,也没有视境而生的动人配乐,就在那个属于少年的季节,他们身上披着一层温凉的影,睁开眼睛后闪烁着不灭的光。

 

  荣耀关服后高英杰尝试和许博远通过电话。许博远那时候刚洗完澡,头发上淋着的水在弯腰时滴到手机屏幕上。

“请问是许博远吗?”

“是的,你是?”

“高英杰,就是那个”高英杰的语调还是有点紧张像是隔着塑料布吹出气体“可能你忘了,在你读高中时我们见过。”

“记得,你爸爸是教务处主任,当年我上网吧没少被他抓包。”许博远把自己拍进沙发里,湿头发把靠枕垫的颜色弄的阴湿,他有点开心的顺着靠垫上的绒毛“没想到你长大也开始打荣耀。”

“其实是那次在网吧里我见你们都玩荣耀,后来回家后也开始玩。”

“合着是我撺弄的”许博远轻笑了一下

“还有一个长头发的哥哥,在你做开水时也一直在推荐。”

“你还记得他?”许博远心头猛地收缩了一下,反应太过强烈,让他的灵魂一下子脱离了肢体从塌陷下的沙发中漂浮了上来。

“面容是忘了,只是记得是个很健谈的人。”高英杰捋了捋电话线“你现在还玩荣耀吗?”

“一直在玩,大学毕业后一直在蓝雨做网游管理”

“哎?”

“挺意外的吧。”许博远高考时发挥超长,拿到了分数正好高于本一线。随着母亲的意愿去了南方城市攻读计算机,如果顺着套路走不久后的他会当上一名程序员,偶尔加个班、靠着家里出资买套小房、节假日仍会在网游里打打杀杀的冲锋,不过他不想要这样。

 

母亲是在许博远入学前去世的。癌症晚期,走之前一直很痛苦,被折磨了近半年这一走倒是让家人都舒了口气。葬礼是按照家乡风俗办的,一共三天,来的都是些不常走动的亲信,三天时间的应酬让许博远把悲痛先沉在心底。

第三天小网管过来了,穿着一身叮叮当当还梳着夸张的金发在一群围坐桌边的黑色衣着的中年人中很扎眼。

“你怎么来了”

“家里门怎么不关,”小青年很自然的把许博远卧室门一关“你家来了这么多亲戚呀,我看你这几天都不去上网”

“这房子是为我上学方便租住的,再过一个月就交租了,我也要去念大学了”许博远从果篮中拿出一只梨,他蹲着身子埋在墙根弓起了一节节的脊柱,看上去有几分柔软又有几分于世相隔的凉意“我妈去世了,家里这几天一直在忙。”

“哦,你最近不去上网了呀,那我也等等你吧。还是和你在一起打怪方便”小青年接过许博远递来的半只梨“梨嘛,怎么可以两个人分,会离的。不过,最近你难过么?”

“难过”许博远狠咬下一口梨,冰凉的汁水浸着甜味震得门牙痛

“没事没事,你要难过了就去网吧找我吧。”小青年伸手去摸许博远的背,五指掐着一节节的脊柱,缓缓地、缓缓地,像是要铭记什么。窗外正好是几根排在一起的电线,在灰蒙蒙的天中静止着。

他们等待着电线与天空融在了一起,颜色到最后越来越深沉,水溶于了水,它们顺着已经无法凝望的地平线向下坠着。小网管用两只手同时触摸着许博远的脊柱,第三节靠近心脏的那一根已经烫的像只钢柱。许博远把小网管的手肘向下扒拉,一直到他双手在脊柱上的抚摸变成一个禁锢人的温暖怀抱。

“我会去南方读书。我还会打荣耀。我还会有很多很多……”什么,你想说什么,许博远问自己他隔着衬衫听见了对方的心跳声,他的呼吸打在对方的棉布衬衫上,他想着拍打暗礁的海浪随后闭上了眼,他没再说什么,也不想再说什么,他像是在大海中航行者,抱着一只发烫的钢管,天空的颜色沉到海平面之下,昼从这里消失。

“我抱会儿你吧。”

头顶被压上了重量,刘海从切割了空气向额头下压。脊柱变得有了形状,他一定要让对方铭记住。好像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窗子外的天空与他们无关。一只乌鸦飞到电线上后的几秒,乌鸦、电线与夜空便融合在了一起。屋内也是一样,一片稀薄的黑暗,他们在这之中拥抱着。

 

“你父母都还在教书吗?”

“母亲退休了,父亲倒是被学校又返聘了两年。”

两人间出现了几秒的停顿,电波隔着半个中国传过来时响着杂音,北京这边下起了雨,高英杰隔着窗子看去。

“我就是想说我一直很感谢你,要不是那次在网吧,我也不会阴差阳错的打起荣耀。”

“我”许博远侧过身去,左侧脸颊压住了被头发弄湿的靠垫“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谢谢。”

“恩,谢谢。”

“荣耀要关服了。”

“恩。不过没什么。”

“对没什么。”

生活照样要过,太阳照常升起,该爱的人不会分开,离别的人终会重逢,快乐的日子在每分每秒,生活的点滴都应珍惜。

许博远想起自己年少时曾经真心放在心头的人,想起权当收藏的账号卡,人生这么长岂能是事事完美。

他现在在这里。这就足够了。

 

乔一帆给高英杰寄了一张明信片,在西湖旁的一个掉了绿漆的老旧油桶里,他带着一种少年很侠义的想法把明信片投掷到邮筒中。信中写道:

  我不再停留在那个年少的季节,即使它是如此的美好。但那段记忆不是让我去眷恋那些时光,而是在告诉我,加油吧,加油继续跑向前方。我很感谢当年我遇见了最棒的人,我们一起走过最浪漫的天桥,即使现在青春已不再,但至少我们的记忆里还有那片属于自己美的梦想。

 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和高英杰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不常联系的友人,还是心里最深处的秘密。但是他从不相信故事会有什么最终结局,生命如同流水,流过迂回平缓的河床,流过湍急不断的江坝,最终这些生命都会汇入海洋。

 当木恩和一寸灰并列站立在一起时,他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深秋,在天桥上。春天是过往,冬天是迷茫,夏天架起了春冬的墙梁,只有深秋才是属于他们的季节。

 少年和少年握紧了双手,须臾间撑起了岁月的墙梁。

那些年少的秘密生了根,藤蔓生长到了心底。而岁月的尽头,你却重新归来对我耳语,你一直伫立在这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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