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静静的写文字

【双黑】死亡是可靠的

 

我决定去蹦极之前,满脑子想的都是死。从高处落下来,最后像是一摊影子一样砸到地上,身上的肥肉像是发面团一样甩下来崩开衣服。上国中时,我读一本关于自杀的书,里面有人提到上吊或将要溺水时,眼前会出现一串长而缓慢的跑马灯,人生琐事像是从水底冒出的气泡,浮上来飘到眼前,浮光掠影。而灵魂从脱离身体上升,俯瞰整片空旷的大地。

我无比地想尝试着那种濒死的感觉,兴许能够得到一样“满”的幸福之感。或者说,我早有一天是要死掉的,跳楼、卧轨、喝农药或者上吊。我只希望在死亡之前,人生这场跑马灯能在我眼前多放一会儿。

蹦极之地在矮山旁,半山腰上建了个铁架台,下方是湖水。人被拴着脚腕落下来,在空中反复弹几次,最后被湖中划船的人用长杆够住接下来。

我随通行的友人乘缆车上去,眼前是青山,侧着看横断的石壁在褐灰色中裹着墨意。织田作家中挂的中国画和这处有些相像,细毛笔用水墨勾出崎岖的石壁,静淌的山水与一叶帆舟。织田作告诉我图中是太行山,我很想去那里,可我现在还不知道太行在中国的何处,是西北还是东南。

我们下了缆车,今天蹦极的人不多,只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聊天等待。大家先是调侃着,蹦极的绳索与跳台结不结实。我站在人中央夸张向检票人询问,蹦极绳是多久更换呢。

断了就换,监票人倚在靠椅上懒洋洋地说,细眼缝撑开一角看着我,我模样不错向来讨人喜欢,不出所料他细盯着我多看了几眼。今早刚换了,随即他说。这两句话连在一起惹出不少笑料,我在人中央像是个收割笑容的王子,风度翩翩的望着笑意满面的脸庞致意。我对于由我产生的笑料,内心从内而外的满足着,像是今天好像做了件了不起的事情。

我走上铁质跳台,跳台两旁座位上坐着即将蹦下去的人。他们是很紧张的样子,于是我也装成一副紧张的模样。给要跳下去的人加油,喉咙中又不时发出努力克制后的惊呼。我对于融入人群这件事已经游刃有余了。

等我轮到我时,安全员从我脚腕上缠上绳子,蹦极绳和我脚腕上捆绑的短绳用一个带着螺母的铁环连接。看上去总觉得不太安全,可之前的人也都是那样子跳了下去。我正想着,前面矮个子女生像捉小鸡一样扑到空中,发出一阵短促的惊呼声,随即不见踪影。

我从座椅上站起来,脚下连着长绳的竟然那么沉。我站到跳台上,前脚掌伸向外面。低头看下去是几十米的之外的湖水,也能望见旁边的青山,我只看了怱略的模糊一眼。心一下子被提起来,这么高啊,我犹豫的说了一句,这一句恐惧是真心的。

身后的安全员问,跳不跳。

我说,跳。刚说完,我就看着停着一只汽艇船的水面向我拉进。耳边的风像是水潮,带着巨大的阻力,而我劈开它们,像是镰刀收割荒野。我心中刚酿出的恐惧,蜻蜓点水一样掠过我心中,消失不见。

我忘记我降落到那里了,总之我又被弹到很高,大概是看了一眼天空,随即是倒过来的矮山上的小房,鳞次栉比的尖顶房倒立扎在蓝天上,原本连接着青草地的房基上是一片平静的湖水。这副奇异的美感,视线中像是童话里的小人国牢牢固定在我记忆里,如果我死掉了、或者要逃去哪里,这应该会是个很好的去处。

后来我又被伸缩的长绳反复拉拽着,又看了几眼倒过来的房屋,也看见了后面像是中国画一样的断石。我以为我能想起很多人,像是经历一场美妙的死亡。实际上,最后绳索没弹力时,脚腕上的绳结勒得我难受,我有些害怕会滑下来掉下来。

我是在恐惧死亡吗,这种想法让我好奇又激动。我离得水面很近了,砸下来的话很可能不会死掉,要么会死地很慢、很痛苦。我只想着享乐,死不死对我无所谓,可我不想把痛苦这种烦扰的情绪浪费在死亡上。

我刚被这种复杂的情绪缠身,但这情绪同将要蹦极前的恐惧一样,同样是蜻蜓点水一样从我心中一掠而过。我埋怨着自己,为何不多在跳台上呆一会儿感受来之不易的恐惧。

很快我被汽船上的人拽住,解下脚腕上的绳结。我整理好情绪,压住喉咙小声喘气,像是克制后的恐惧。汽船上的人,笑着拍着我的手安慰我,我眨眨眼装成惊魂未定的模样,努力微笑着接受他们的安慰。

回去的路上,我走在两位友人的后方,他们互诉着蹦极时刻的恐惧,其中一人在蹦下去的一刻还尖叫着哭出声。只有我,反复的品味着蹦下来的时刻,回忆着站在蹦极台上匆略的恐惧,可我记不太清了。只能提醒自己,我是刚从五十米高处落了下来,手臂也没有任何能抓取的东西。只有这种说法能让我感觉,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害怕。品味的多了,这种感情逐渐加深。

友人还在说着那几分恐惧,我有些羡慕他们。可这分羡慕也是我依靠逻辑推算出来的,而并非从内心中迸发。

 

之前黑手党聚餐时,中原的胃病犯了,捂着肚子疼的弯下腰。很多人焦急的询问着他,给他递热水。可我手脚僵硬,手指捏着裤脚不知道从哪里放才好,脑海中拼命想着怎么做才得体一些。

终于他走出房间,想先回去休息。一个下属随他出去,不久后慌张地跑回来拿走车钥匙和钱包,架势大的惹得半个饭桌的人也随即出去。而我作为中原最亲近的搭档,故作镇定的坐在桌前,心里却是焦躁不安。那么多人出去了,也不差我一个,我这样想着,况且我出去躲在后面畏手畏脚的叫人见了也厌烦。

芥川看着我,我赶紧做出担忧的姿态,中原不会有事吧,我嘟囔着。芥川轻声说,没关系的,他聊了几句犯胃病的原因,我应和着,说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各顾各的玩起手机。

中原的下属过来,叫我去找中原。看来中原是想让我先送他回去,我像是逃罪一样接受了这个任务,我终于有事情能做了,我想着要脱离这故作关怀的尴尬境地。

到停车场的路上,中原一直让下属扶着。我跟在后面像个甩手掌柜,可我不介意了,只要我离开这里,一切尴尬都会消失。我和中原坐上车,他靠着车窗哼哼了几声,胃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他睡着,我开着车驶向他家。

 

活了这么久,我从没真正的开心过,连恐惧与悲伤也从未有过。他人的感受从未深入我心,我想,只要是活着就够了。要不要去死,一切都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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